谈到过去,谈我们当年做学生的一些事情,好像就有了许多话要说。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,学校内外的情况与今天差别很大,特别是文化环境的变化就更大了。说起三十多年前我们烟台师专校园的文学生活,跟今天对比一下可以看出许多不同。
当年求学的情景还在眼前。当时恢复高考不久,每一级的入学间隔时间还没有调整好,三个年级的学生在学校交汇的时间很长,我们78级就曾与76级、77级和79级在校相遇。这就有了更多相互交流和学习的机会,不同年龄不同地区的人在一起,说话南腔北调,特别有意思。
当时热爱文学的同学比现在多,中文系差不多是百分之九十以上。上课谈文学谈语言,下课更是如此,大家常常就新读过的作品讨论争论起来。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国内各大学都成立文学社团,据说与“文化大革命”前的传统是一样的。我们中文系有两个文学社,后来合办了一个文学刊物,那就是《贝壳》了。
一开始由我们文学社的几个人拟了好几个名字,找系主任萧平老师决定,他看了看说,就叫这个吧,我们在大海边上,等于是拣回了一些美丽的贝壳。
第一期是手刻蜡板印出来的,这在我们眼里漂亮得不得了。后来才是打印的,那已经是更高级的东西了。
我们刻蜡板的同学有一手好仿宋体,设计封面和插图的人能写能画,总之人才很多。那时学生当中不完全是稚气的小脸,还有三四十岁的人,他们具有丰富的社会阅历。
那会儿即便是刚刚二十多岁的人,也觉得自己经历了很多事情,什么都懂,一付成竹在胸的样子。所以现在一看到青年人的那份骄傲,总是十分熟悉和理解。人应该有这股劲头,这是冲劲。当年认为自己什么都懂了,天文地理无所不晓,而且能够迅速地阅读,牢牢地记忆,顽强地消化,在这种情形下进步肯定是很快的。
除了上课,再就是尝试写作。有的写诗,有的写小说和散文。小说一般被认为是最难的,篇幅长,还需要有人物和情节。过去说的“写书”,就是指写小说。怎样塑造出一个有血有肉的鲜活的人物形象,对我们大家都是一个诱惑。要写出丰满动人的人物,教写作的老师不停地举例子、强调,所以反而让人有了神秘感。
初学写作,最难的就是写出一个鲜明的人物形象。当时处心积虑地想个不停,主要是围绕“人物”。
我们有了刊物,就分别写稿,分开栏目,各自完成“主打作品”。那时好胜心极强,一心要超过其他院校寄来的社团刊物。当年铅印的院校刊物还不多,在今天看来都是很简陋的。不过当时并不这样看,只觉得寄来的所有刊物都香气逼人。这仿佛是一场较劲的比赛,既有趣又费力,四周吸引了很多的人。
同学们飞快传递彼此的一些阅读信息,总是非常兴奋。比如说一个人在阅览室里读了一篇刚刚发表的作品,就赶快告诉大家。什么刊物出了一个新的作者,哪一篇作品产生了影响,大家心里清楚极了。那时候没有网络,基本上也没有电视,就靠阅览室来满足我们。问一下,可能大家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中文楼对面——英语楼(也是办公楼)二层校图书馆的那间大阅览室了。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多少欢乐的时光、产生过多少激动。
还记得第一次看二十多吋的彩色电视,是在我们中文系合堂教室里。看的第一个话剧是曹禺的《雷雨》,不久又看了德国作家席勒的《阴谋与爱情》,那种激动如在眼前。回到宿舍里已经很晚了,还要讨论剧情,大半夜都不愿睡觉。看文学作品也是这样,当年任何一篇有影响的短篇小说或散文都不会被我们忽略。
由此来看我们热衷于办文学社和编刊物,也就容易理解了。
作者:张炜,男,赢博手机入口,赢博(中国)原烟台师范专科学校78级中文系学生,赢博手机入口,赢博(中国)杰出校友。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、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,著名作家。在海内外出版著作百余部,著有长篇小说《古船》《九月寓言》《刺猬歌》《你在高原》(450万字)、中短篇小说《秋天的愤怒》《海边的雪》《一潭清水》、散文《融入野地》、长诗《松林》等等。曾获全国短篇小说奖、中篇小说奖,全国优秀长篇小说奖、茅盾文学奖等国内外著名奖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