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二失学,是因为家庭经济困难。全家7口人,只有我父母2个劳动力,且我母亲长年有病,我家连年欠生产队的口粮钱。无奈之下,父母决定让我下学挣工分帮助养家糊口。对我这个不满15岁,渴望读书孩子的打击是常人无法想象的。哭了两天抗争,但无法改变当时的家境。作为长子的我,最终接受了父母的决定,下学赶牲口挣工分。教过我的李瑞敏、李殿文等老师,轮番登门做我父母的工作,说我读书用功,成绩好,不读书实在可惜,将来必定后悔。父母见我整天闷闷不乐,两眼无光,日渐消瘦,加之老师们的再三劝说,他们终于在我失学3个月后,同意我复学。这次失去工农兵上大学的机会,以后还会有上学机会吗?没人能回答我。
心里懊恼,但生活还要继续下去,队长也得干下去。难过之后,我逐渐从悲观的沼泽地走到了阳光下的绿草地,决心扎根农村,在农业战线干一番事业。
1976年9月初,公社教育助理张廷利找到我村支部书记李长岳,说李德民既然没能上大学,公社想让他到赤山中心联中任民办教师。村支书满口答应,说他已经为村里年轻人做出了榜样,我们不能再耽误他了。村支书跟我两位搭档一说,他们明确表态,支持我当民办教师,决不扯后腿。就这样,在生产队还在忙秋收秋种的关键时刻,我去赤山联中当了民办教师。我终生感谢村支书李长岳,感谢我的搭档李风昌、李忠德,在他们为我送行时,我百感交集,当众流下了眼泪,这眼泪是从心底流出来的。
后来得知,74年在莱阳农学院学习时公社调我当教师、76年工农兵上大学不成又调我当教师,都是因为高中校长王新成、李风西等老师们极力推荐我。他们之所以极力推荐,一是因为我高中两年品学兼优,当了两年班长,毕业时总成绩第一;二是我写过几篇像样的开门办学调查报告和一篇小说《榆山战役》,尽管当时没条件发表,但给高中领导、老师留下了很好的印象。所以我非常感谢我的高中校长、老师们。是他们不舍不弃极力推荐,才使我获得了第二次当民办教师的机会。
1976年10月10日,我到赤山中心联中报到,担任十一级五班班主任、语文教师,兼任语文教研组长和十一级级部组长。报到后第二天就领着学生搞复收。复收就是发动学生翻地,将社员秋收时遗漏在地下的地瓜花生等收集到学校,加工处理变卖,换点钱助学。半个月复收结束后,开始上课。对我来说,扔下锄镰镢头,拿起粉笔板擦讲课,还真不是易事。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我一生中学习最刻苦、效率最高的时间,既要向书本字典学习知识,又要观摩老教师讲课,获取教学经验,浑身有使不完的劲。按规定上岗前应到莱阳师范培训三个月,但我没经过培训,直接从生产队到了学校任教,大概是因为当时缺教师吧。没经过培训,更逼迫你抓紧学习,自我提高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在领导和老教师的指导下,我的教学能力和水平提高很快,十一级五班在我的调教下,班风和学习成绩都有了很大提升,尤其是语文成绩名列同级六个班之首,得到老教师好评和领导的多次表扬。这段时间可谓顺心顺意,眼前一片光明。
1977年10月21日早晨,从广播中听到了恢复高校招生考试的消息,当时围在食堂前吃早饭的青年教师欢呼雀跃。我高兴但不兴奋,我担心自己的“血压高”成为上大学的绊脚石。这期间,我很少参与高考话题的讨论,更没有高考的欲望和行动,只想当一名称职的语文教师。
11月初,时任吕格庄戴帽高中班(为就近上学,公社在吕格庄联中每级设了两个高中班)的语文教师王永强提拔为教导主任,公社教育组决定另选一名教师去吕格庄教高中语文。怎么也没想到去吕格庄的人竟是我。当时感觉压力太大了,毕竟自己教龄短且没经过培训。但又一想,去吕格庄也好,可以减轻赤山联中教师高考复习给自己造成的压抑感。其实不然,报到后我才知道,吕格庄报考的教师更多,复习热情更高。除了我和一名眼睛不好的教师没报名外,大家都报了名。到吕格庄后,领导不仅安排我教高中语文,还安排我教两个高中班的政治课。这真是赶着鸭子上架,叫苦都没时间。好在我不准备高考,尚可应付两门课程的教学工作。
高考报名汇总到公社,时任赤山高中校长的李风西(我们同村),得知我没报名,费了很大劲通过公社总机把电话转到了吕格庄,问我为什么不报名。我告诉他我血压高,加之教学压力太大,没时间准备,不想报考。他在电话里直截了当地说,你考上了,即使身体不合格上不了大学,学生老师也会高看你,但你不参加高考,别人就会认为你不敢、你不行。他话语不多,但我觉得很有道理。我答应他报名试试。就这样,我报了名,填报第一志愿北大中文专业,第二志愿南开历史专业,第三志愿复旦新闻专业。现在想想,真是可笑。当时不是自不量力,而是根本就不知道大学什么样,报啥学校合适,这三个志愿还是老师们帮我选的。
当我把报名表送到公社时,离高考还剩不到20天时间。接下来是一边上课一边复习。当时也没什么复习资料,各科只有赤山高中教师编写油印的两三页复习提纲。庆幸的是我教高中语文和政治,看参考书备课、写教案、批改作业等,与高考复习并不冲突。事实也证明高中这段时间教学对高考还是大有裨益的,尤其是政治高考卷中有两个题是我课堂上讲过的。
时间短,任务重,白天应付教学,真正复习时间只有晚上。每天晚上都要熬到深夜,疲劳至极。为防止瞌睡,我和同学李庆强(后来任莱阳老干部局副局长,现已退休)一起在他床上复习,互相提问,互相督促。有天晚上实在熬不住,手夹着烟睡着了,烟头把他新婚被子烧了个大洞,直至烟把我们熏醒。我俩把被子放在地上用脚踩,火越踩越旺,没办法只好用水浇灭了。事过境迁,现在想想很有趣,但当时却觉得不吉利,不是好兆头。